敘利亞危機與中東權力真空化之發展

發佈日期:2024-12-17

(中興大學國際政治研究所特聘教授 蔡東杰)

    源起於20113月的敘利亞內戰,雖然最初被視為起自201012月「阿拉伯之春」民主化運動的一部分,實則一開始便具有內戰性質,甚至也提供了當時中東乃至全球格局變遷之重要暗示。

    自新世紀以來,美國在2001-03年發動的阿富汗與伊拉克戰爭,除了背後無疑具有重塑世界格局之戰略目標,其發展亦動見觀瞻;無論如何,一方面戰爭隨即陷入泥沼化,在2007年次貸風暴與2008年金融海嘯接連爆發之後,此處猶如美國之戰略「雞肋」。正是在此背景下,以巴衝突在2007年哈瑪斯全面控制加薩後重新點燃,至於倡言撤軍的歐巴馬在200811月當選美國總統,或許也是同年12月以色列對加薩發動自1967年以來最大規模軍事行動之重要背景。在此之後,20108月最後一批美軍戰鬥部隊撤離伊拉克,既不啻宣告伊拉克戰爭將畫下句點,也暗示著中東權力格局「真空化」的象徵性起點。

    正是為了填補此一真空,2011年爆發的敘利亞內戰充滿了「代理人戰爭」之複雜背景;正如眾所周知,阿塞德政權背後主要支持者乃是俄羅斯以及伊朗,美國支持反對派革命力量與庫德族武裝,至於控制目前新政權的沙姆(HTS)組織則與土耳其有千絲萬縷關聯。值得注意的是,儘管美國力量逐步撤離,畢竟依舊殘留影響,俄羅斯由於地緣隔離以致投射受限,土耳其在艾爾多安於2014年轉任總統後開始積極介入,但大致與伊朗支持的「抵抗之弧」(哈瑪斯、黎巴嫩真主黨、敘利亞阿塞德、葉門青年運動)形成拉鋸平衡態勢。

    無論如何,美國在2021年最終結束阿富汗戰爭與2022年爆發俄烏戰爭,再度為中東格局投下變數。面對美國撤離與俄羅斯受到牽制,以及中東權力真空化危機上升,首先,找到突破契機的北京在202212月召開首屆「中國-阿拉伯國家合作論壇」高峰會後,接著便以「外交革命」姿態,在20233月成功斡旋伊朗與沙烏地阿拉伯復交,同年5月被停權12年的敘利亞被邀請重返阿拉伯國家組織,阿塞德更於9月訪「中」參加杭州亞運。可以這麼說,前述逐漸傾斜之權力格局,或許是促使哈瑪斯在202310月嘗試冒險突圍之背景,也是以色列在此後衝突中毫不留情全力反擊的理由,因為作為長期「孤鳥」且仰賴美國戰略支持,目前處境絕對是以色列危急存亡之秋。

    接著,由於烏克蘭戰事拉長逐漸對俄羅斯產生壓力,且莫斯科也希望在川普2025年上臺之前集中火力主導情勢,而以色列為求生存之瘋狂回擊亦確實大大削弱以伊朗為首「抵抗之弧」勢力,面對川普可能帶來之「新孤立主義」戰略走向,以及俄羅斯與伊朗支持略減契機,一方面讓土耳其在2023年不斷空襲敘北庫德族地區,由其支持的沙姆組織更在2024年利用以色列壓制真主黨與轟擊大馬士革契機發動反擊,終於讓執政54年的阿塞德家族黯然下臺。

    正如前述,2011年爆發敘利亞戰爭既是中東權力真空化之一頁縮影,2024年戰爭進入另一階段無疑暗示著前述真空狀態競爭之白熱化。由於不易想像川普政府之積極介入,俄羅斯仍舊受制於不確定之烏克蘭未來,加上以色列勢將更努力執行「麻煩製造者」角色,在治絲益棼的中東地區,以下行為者或將扮演關鍵性角色:在衝突面部分,土耳其或將藉此出手躍居第一線,羽翼受挫的伊朗是否真正發動反擊亦值得觀察,在調停面部分,基於地緣鄰接性,以法國為首的「北約」與歐洲勢必不希望中東衝突外溢,至於長期在此布局且一度於2023年有重大收割的北京(特別在2023年伊朗成為上海合作組織正式成員,同時土耳其也公開表態希望正式加入該組織後),其可能作為與影響不僅引發各方關注,也值得我們持續觀察。